瀏覽:5,002 次
2019-04-15 14:14:01
前言:這個清明節(jié)對兩位年逾八十的老母親來說,是不一樣的清明節(jié)。40年前,她們的兒子都在對越自衛(wèi)反擊戰(zhàn)中犧牲;40年后的清明節(jié),她們第一次跨越千里來到兒子的墓前,訴說自己的思念。“爸爸,你看看這里,”左華國的小兒媳接通了左華國的微信電話,“你放心哈,”小兒媳舉著手機,站在烈士左仕權的墓前,給父親展示南溪烈士陵園的風景。
這兩天,左華國基本沒有吃下什么東西,妻子李龍芬、兩個兒子、兩個女兒都出發(fā)到云南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,去看望那個40年前與他們永別的家人,身體不適應長途奔波的他只能留在家里。
40年前,左華國和李龍芬的兒子左仕權在對越自衛(wèi)反擊戰(zhàn)中犧牲,3日是李龍芬在兒子犧牲后,第一次見到兒子的墓碑。和李龍芬一樣,李三三直到這個清明才第一次親手撫摸烈士兒子朱家富的墓。4月3日的午前,下了一早上的雨終于停了,圍繞在南溪烈士陵園周圍的濃霧也漸漸地散去了,李龍芬和她的幾個子女走進了烈士陵園。
1979年2月22日,左仕權參加對越自衛(wèi)反擊戰(zhàn)時,在攻打八號公路時犧牲,年僅21歲。
左仕權犧牲后,部隊連長給左仕權一家?guī)チ俗笫藱嗟倪z物,包括一張黑白的,三寸左右大的墓碑的照片,這張照片一直被父親左華國收藏在房間的一個木箱里,上了鎖,層層包裹著。
那時候一家人只知道左仕權埋在了云南的邊陲,卻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,而那時候家里的經(jīng)濟條件非常差,食不果腹的日子怎能想到還有機會去到云南邊陲呢?
后來家里的經(jīng)濟條件稍微好轉,左華國便讓兩個兒子去到云南個舊打聽消息,但是那時左仕權原屬部隊已經(jīng)撤銷了,他們只能無功而返。
然而家人看得出去到邊陲看望犧牲的左仕權是老人家?guī)资甑哪钕搿?
一家人拿著祭品,臉上寫著沉重,互相不發(fā)一言,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。走到墓前,放下祭品,弟弟左仕武首先走到墓前,給哥哥墓碑上掛上白色的紙花串,那是他們的家鄉(xiāng)風俗。
在掃墓的前夜,一家人住在了河口的賓館了,這是李龍芬這輩子出過最遠的門,來回約1500公里,花了兩天一夜。
志愿者問他們關于左仕權,他們還記得什么。一家人都搖搖頭,說太久了,記不住了,賓館里的燈光很暗,給每個人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。
“在送他的前一天晚上,親戚都來家里了,然后大家圍成一圈坐在那里拉二胡,”弟弟左仕武最先開口,“那是我們那邊的傳統(tǒng)。”左家人是穿青族人,這個民族不是56個民族之一,左家人依舊跟隨這個民族的傳統(tǒng),包括即使親人葬在異鄉(xiāng),他們也不會為這位逝去的親人帶去家鄉(xiāng)的泥土或者水。
“那時候,我們給他找了個未婚妻”,坐在一邊的李龍芬突然張口,全家人都低著頭,“可是他不喜歡,那時候讓他背些煤去老丈人家,他死活不去?!?nbsp;
“后來他就去當兵了,”一家人陷入了回憶當中。
找來一個鐵盆,左仕武的妹妹開始燒起了紙錢,然后其他的兄弟姐妹都蹲了下來,拿起那一疊疊的紙錢,然而此時,所有人的眼淚都繃不住了。四面環(huán)山的南溪烈士陵園里,除了鳥兒的叫聲,剩下的便是左家人低聲啜泣的聲音。
此時,一直離墓碑兩米距離的李龍芬此時轉過身去,一直用她那藍色的圍裙擦拭著眼角的眼淚,頻頻回首,卻不敢直視。
?
左仕武打開了一瓶礦泉水,倒進了杯子里,他喝了半口,然后將剩下的倒到了哥哥的墓碑前,然后弟弟接著這樣做,兄妹幾人不發(fā)一言,卻淚如泉涌。
李龍芬走得更遠了,站在遠處,擦拭著眼淚,卻頻頻回首……
此前的一天,金平烈士陵園也下了一場大雨,大雨過后,幾個人抬著輪椅,一級一級地將李三三抬到了兒子朱家富的墓前。
在深圳龍越慈善基金會、南部老兵之家、東川區(qū)退役軍人事務局的幫助下,40年了,第一次摸到兒子墓碑的李三三掩面痛哭。
1979年2月28日,在攻打敵802號高地的戰(zhàn)斗中,朱家富和戰(zhàn)友們一起消滅了敵人一個火力點,戰(zhàn)斗正向縱深發(fā)展時,遭敵火力壓制,部隊攻擊受阻,在這緊要關頭,朱家富只身向敵高地的另一側沖了上去。他的行動,吸引了敵人火力和注意力。全班借敵火力轉移之機,迅速接近敵火力點,全殲了敵人。朱家富為了戰(zhàn)斗的勝利身中數(shù)彈,光榮犧性。
兒子犧牲后,老母親李三三一直念叨著要到兒子的墳上看看。只是那個時候,國家也窮,老百姓也窮。金沙江邊,人均只有五分地,只能種點水稻和包谷,能夠吃飽飯是家里人最大的心愿。
雖然在同一個省,但是相隔幾百公里,老母親因為多次意外受傷,生活不能自理;而大兒子朱家友在干農(nóng)活時,摔斷了左手,因為無條件醫(yī)治只能請赤腳醫(yī)生做簡單包扎,至今都是輕度畸形,根本就使不得重力。這讓貧困的家庭再次蒙上一層陰影,到兒子墓前看看談何容易?
哥哥朱家友將從家里帶來的土,一把一把地撒到了墳上。嫂嫂站在墓前,哽咽道:兄弟,今天我們和媽媽來看你了,你就安心吧,我們都好好的,你要保佑媽媽健康長壽。現(xiàn)在我們已經(jīng)從田壩村搬到了東川,住進了政府蓋的新房里,我們搬家了,給你蓋把土,你回來的時候就記得路了。
朱家友記得那一年,他8歲、弟弟6歲,父親就因病去世了。三個多月后,媽媽又生了一個遺腹妹妹。兄妹三人就靠媽媽一個人艱難地撫養(yǎng)著。
家庭的重擔壓在了朱家友身上,他放棄了讀書,和母親一道一個工分一個工分地攢起來,供著弟弟上學,弟弟是家里唯一識字的人。
初中畢業(yè)時,看到家中如此貧困,弟弟也不愿意再讀書了。1977年底,得知征兵的消息后,朱家富主動要求報名參軍,希望報效祖國,也希望為家里帶來改變。
只是沒有想到戰(zhàn)爭來臨,朱家富犧牲了,家里的條件卻依舊不是很好。
朱媽媽抓了一把土,含淚撒在了兒子的墓碑前。最后,在眾人的攙扶下,朱媽媽站了起來,走到兒子的墳邊,輕輕地撫摸,猶如當年送別時撫摸他的臉一樣……